包扎

迟迟得不到回复的林听雀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少年,她不敢太用力,怕加重他的伤势。

明明刚才还笑意盈盈的一个人,现在却僵硬成了一根木头。林听雀想起自己被人施了定身咒时的情态,不禁感慨这个世界的千奇百怪。

由于距离极近,林听雀的视线被他的身躯完全占据,血腥味渗透在空气中,浓郁得仿佛有形,包裹住每一次吐息。

少年比她更高大,林听雀只能微微仰视他。

林听雀发现他的眉眼真的很漂亮,皮肤白皙得甚至透出病色,细长的眉毛向下垂着,天然笼着一丝愁怨与可怜,而上翘挑起的眼尾又带来一点慧黠的张扬,两种矛盾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加上那盈盈发亮的澄澈眸子,竟然诡异的和谐。

他像个被人细细雕琢过的,没有一丝瑕疵的精致娃娃。

而这个精致娃娃似乎玩起了木头人的游戏,他不言不语,只是用那双浸着水光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听雀。

眸中翻涌着林听雀读不懂的情绪。

因为久久得不到答复,林听雀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或是自己的脸上有脏东西。

“你……”林听雀被少年突然的动作打断,他自顾自地开始解衣服,彻底裸露出伤痕累累的上半身。

林听雀看见他手臂、胸前、腹部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交错纵横、深浅不一。

由于肤色极白,那些狰狞的伤疤就像蜈蚣一样,盘亘于雪原之上,啃噬、蠕动……

有的已经结痂,呈现出黑红色的印记,有的则是新添的,溃烂、红肿,还能看到外翻泛白的皮下组织。最骇人的是横贯胸腹的那道伤口,像一个巨大的血洞,汩汩向外渗着黏稠的红色液体。血线顺着胸膛蜿蜒,由于坐着,无法顺利流下,便在腹肌凹陷处积成小小的血洼,大概地上的血就是来自这里了。

他简直是一朵被狂风骤雨肆虐过的娇花。

看着遍体鳞伤的少年,林听雀觉得自己的心被什幺东西拧起揪紧了,脸上表情也因为幻痛而变得有些扭曲。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伤得这幺重,脸上还能无比淡然的,她甚至暂时没心思去在意那邪神的事情了。

“你……没有治愈的法术吗?”林听雀收回眼睛,不敢再看那血肉模糊的身躯。

“有的。”少年平静地回复道,似乎不理解林听雀为何又蹙眉,他再次伸手试图熨平。

林听雀更疑惑了:“为什幺不用呢?”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摔破了膝盖,虽然是个硬币大的小伤口,都痛得她不想走路。她那时就想过,如果有快速治愈的方法就好了,那样她就不用日日涂药,煎熬一个月了。

“因为看不到。它们藏在衣服下面,所以没关系的。”他云淡风轻地说道。

林听雀彻底跟不上他的思路了,因为看不见所以就可以放任不管?怪不得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别说伤疤,就连晒痕和痘印都没有,因为是露出来的脸面?

而且,他的衣服到底用了什幺特殊的丝料,居然完全不渗血?但是一直淌血不会觉得湿黏而不舒服吗?而且走动时血迹就滴落成线也很奇怪吧?这样不就像蜗牛一样了吗,爬过的地方就留下一滩粘液……

林听雀疑团满腹,又因为自己的奇怪联想而有点想笑。

少年觉得自己已经回答完林听雀的问题了,于是慢条斯理地重新穿起衣服。

可是他的手却不期然地被另一双手握住了,温暖、柔软,奇怪的感触让他后背弓起,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

“可是你不觉得疼吗?而且你一直在流血,包扎一下会比较好吧,不然你的衣服也会被染脏的。”

林听雀试图纠正他奇怪的逻辑,却没发现自己也被带跑偏了——血流不止的坏处怎幺会只是弄脏外衣呢?

少年似乎觉得林听雀说得有道理,于是直直向她伸出左手。

林听雀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歪了歪头。

“林小姐不是要替我包扎吗?”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无辜。

“这里,受伤了。”他眨了眨眼睛,蜷曲起大拇指抵在无名指指节处。

林听雀低头去细看他兀自擡高的无名指,眼睛几乎要贴上去才发现指腹处有一道微小伤口,应该是不小心被什幺锐利的东西划伤了,只有一厘米左右长,如果不挤压,甚至没有向外渗血。

肚子上被掏了一个可怕的血洞都不用管,反而要她帮忙包扎这个过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愈合的迷你伤口?

林听雀有些凌乱。

但她还是做了。

因为对方的神情实在太过可怜,如同乞求一般的狗狗眼望着她,这让人怎幺拒绝?

她取下腰间的帕子,撕下一小片布料,围着他的指尖绕了几圈,简单地包扎起来,“对了,你叫什幺?”林听雀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这个问题同样迟迟没有回复。

直到最后收尾,林听雀扯了扯所剩无几的布料,上下翻弄穿绕,绑了一个平整可爱的蝴蝶结。

这属于她的手癖。林听雀喜欢做手工,无聊放空的时候就喜欢扯几根丝带,捏各种形状的蝴蝶结,欣赏对称的美感时,她就短暂逃离了繁琐的生活,获得片刻安宁。

林听雀擡头,只见对方一副思索的表情,仿佛面对着一个未解的难题。

不知多久过去,她才模糊地听见两个音节。像是极不情愿说出来似的,他吐出那两个字时唇瓣还粘连在一起,声音怯怯,林听雀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得准确。

衷柳。

林听雀担心听错了,便疑问地跟了一声:“衷柳?”

对方点了点头。

看来是没错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个字。

衷柳呆呆地望着那根被她包扎起的无名指,布料堆叠之下,它比其他细长的手指更粗胖一些,像个肿起来的小萝卜。

他看了许久,久到林听雀心中满是问号。

是觉得包扎得太随意了?还是裹得太紧让他觉得窒闷了?或是觉得她绑蝴蝶结多此一举了?林听雀猜不透衷柳的想法,他整个人是个巨大的谜团。

“你身上其他的伤没关系吗?”林听雀看了看床板上蔓延的血迹,连她的衣角都沾染了点。

一直流血真的不会死吗?他到底命硬血厚到什幺程度?

“林小姐在担心我吗?”衷柳望着无名指的视线收了回来,呆滞的眼睛又灵动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林听雀默了默,轻轻点头。

衷柳轻笑着,低声吟了几句术法,林听雀没有听清。不过须臾,那些黑红粘稠的液体便尽数消失,血腥气味也完全散去了。

……

林听雀觉得自己白担心了。

两人又陷入沉默。

林听雀不喜欢冷场,但是她又不太会挑起话题,尤其是面对陌生人。

“衷柳,你家大人派你来就是为我另择夫婿吗?为什幺要这幺做呢?”林听雀还是问了这个她最好奇的问题。

衷柳并没有正面回答,反问她:“您不愿意再嫁吗?”

这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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