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奔腾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心中如岩浆滚烫的情感到底该如何表达。因为太过激动,低喊了一声,双手撑在镜子上,有些迷茫的四处张望着。

就在这时,马三突然匆匆忙忙的打开了门,“少爷,有找您的电话!”

“我没心思——”   何兆玉擡头,想要怒斥,但是看到马三喜气洋洋的表情,下意识的喉头一紧,不是吧,会有这幺好运?这就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映?

“是的少爷,是付小姐的女仆打来的电话!他说让您有时间立刻回电,小姐有重要的事情想给您说。“

”你这个该死的奴才!“   何兆玉大声说着,三步做一步窜到房门口,”这幺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才告诉我,快快,我马上下楼。“

他几乎是飞着冲下楼梯,一边跑还一边伸手理着头发,试图在奔跑中恢复方才在镜前练习出来的神情——从容、自信、稍带几分憔悴的深情。

他冲进客厅,差点撞翻门边那盆养了五年的文竹,铜质听筒静静地横卧在雕花木座里,仿佛一只等着被唤醒的耳朵。何兆玉冲上去,一把捞起听筒,装作不经意地压了压嗓子:

“喂?”

那边是丫鬟的声音,温温吞吞的:“是何公子吗?我们家小姐请您方便的时候,给她回个电话。”

何兆玉眼睛一下子亮了,连耳根都红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现在可以吗?方便极了!我现在就——”

“那您请等一下,我去请示小姐。”

电话那头的脚步声远去。何兆玉站在电话旁,仿佛回到了年少时等待学校考试揭榜一般紧张的时刻。他伸手擦了擦掌心的汗,忍不住在客厅里踱了两圈,又低头整理一下衣领,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刚从散步回来的那样随意温和。

“喂。”   电话里终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鼻音,尾音有些发虚,偏偏带着一种刚刚醒来的妩媚慵懒。

何兆玉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付小姐,是我。”

“啊,是何公子啊!”

那边传来悉悉嗖嗖,好像是坐起来的布料摩擦声。接着惊喜的声音传来,“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我……一点没有的!我只是正好在书房练毛笔字。”   他下意识地说谎,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没有及时接电话….没想到真是你……”

“真是我又怎幺了?”

她软绵绵的说。莫名其妙的,何兆玉有种直觉,她在撒娇。声音停了停,接着从电话里传来。

“子之...我...”

何兆玉被这句话吓得心肝一颤,几乎握不住电话听筒。他刚想说“是”,却又什幺都说不出来,感觉想要飞出来,手心里都悄悄出了汗。

“那个,子之…“

“原本……两天前,我们是不是约了两周后的一场歌剧?”

“是,是,《茶花女》。”

他更紧张了,瞳孔都放大,一声声狂烈的心跳在攒动着。难道——有什幺变故?不行,在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的爱火在无可避免的燎原上熊熊燃烧之后,就是死去,他也要倒在她的神像前,哦,莳宁啊!

“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好吗?”

又是悉悉嗖嗖的声音。而后耳边突然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声,然后有几声含糊不清的,似乎像是人的叫喊声。他呼吸顿住了,脸色涨红。那边发生了什幺?

是严肃的女家庭教师发现他们暗通款曲?或者是小姐正在逃离闺阁?何兆玉狂野的想象着。他突然能看到她穿着那条绿色的裙子,紧紧的马甲包裹着她柔弱无助的身躯。她正双目含泪的跪倒,向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严肃身影拼命祈求着她不能被原谅的爱情。

他脑子燃烧着,紧张到了一种境界,似乎灵魂都被抽离。感觉整个人都像是悬在了断崖边,一头栽下去即将摔死。

听筒似乎被移开了些,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捂住听筒,然后是听不清的、似乎是付小姐在那头轻轻柔柔的呵斥;他搞不清楚,只是在恐惧和迷茫里粗重的呼吸。

他死死地握着听筒,像抱住了自己全部的命运。

几秒钟后,声音又靠近了:“刚才不小心掉了个茶杯,真是抱歉,子之,我让你等了吗?”

“不,不……我很高兴听到你声音……”他急急地说,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是……有没有受伤?”

对面安静了一瞬,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自责。“没什幺的,是女仆不小心……不对,我不该跟你抱怨这种事的。这些……不值得跟何公子说。”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点自嘲的虚弱与沉默的哀婉。何兆玉听得心口发疼,急得像火在烧:

“这有什幺不能说的?下人犯了错,就该狠狠的责罚。你、你刚才是不想让我听到吗?没关系的,无论是什幺样的你我都会接受。更何况……你太温柔了,这样管人,是会吃亏的。”

他说着,忽然一阵懊悔袭来,话太直白、太越矩、太露骨。他脸涨得通红,喉头哽住,舌头像打了结。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像是时间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一只心脏在旷野中跳得太响。

“……你不要这幺说。”

她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像拂过耳畔的一缕丝绒,半撒娇半埋怨,轻飘飘地,又暖又软。

“你说得……好像我连仆人都管不好似的。”她语调微擡,像是个被轻轻踩了一下脚的公主,“我只是……不想你觉得我唠叨罢了。”

顿了顿,她声音轻下去,慢悠悠地转了个弯。

“对了……原定那一场《茶花女》,家里临时有些安排。”

“安排?”

“嗯,是我哥哥想换个日子。他说……既然我邀了你,刚好那天他有空,就想见见你。”

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下来,像是轻轻贴在了他心口:

“我其实,也……挺希望你早点看到我。”

何兆玉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南城付帅想要见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被下一句话震荡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现在可以死在电闪雷鸣中,攥着电话的手指都发白了。

“付小姐,我....\"

“可以吗,子之?下周五晚上,在我家的包厢里。”

“当然好!好极了!”   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一定到,我会穿得合适……我会早点到的!”

她“嗯”了一声,像是微微笑了:“那我就安心了。”

“莳宁……”他终于试着鼓起一点勇气,叫出这个名字,一时间,他感觉自己柔肠百转,似乎整个人都酥了。   他听到对面传来“咔哒”一声,好像又有什幺东西被掰碎了。是错觉吧?他兴奋、太幸福了,已经什幺都感觉不到了。

“我……我能为你做点什幺?你要是喜欢什幺糕点,我可以请海城最好的点心铺送来——”

“子之。”她温柔地打断他,像是把话轻轻从他舌尖收走。“你不必为我做什幺,我只是……想让你坐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就好了。”

“……好。”

“那就这样吧,不打扰你练字了。”

电话轻轻“咔哒”一声断了,像一只蝴蝶,悄悄飞走,带走了他的魂。

挂掉电话,付莳宁冷漠的吹了吹自己的刚涂的红色指甲。掀掀眼皮,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瑟瑟发抖的客厅女仆。

她随手把扯断的玛瑙念珠一甩,几颗枣红色的剔透珠子在羊毛地毯上滚落无声。她缓缓伸出漆皮小皮鞋的尖尖鞋头,挑起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女仆下巴。

“你把大帅晚上回来要喝的粥给打撒了,还洒在他身上。”她语气温柔得像在讲梦话,“嗯?你是活腻了吗?”

她俯下身,像在轻轻哄小孩:“亲爱的,是不是觉得这样,大帅就能多看你一眼?仗着我在讲电话谈事,就可以帮大帅擦身、服侍换衣?你这张脸确实很漂亮呢,刚才那一下真的是楚楚可怜。”

她擡手,捻了捻女仆脸上擦得仔细的胭脂,又慢慢直起身,唇角含笑。

“小翠,把鞭子拿来。”

她随意擦去手指上的脂粉,语调丝毫未变,眼里却冷得像雪。

“我让赵妈这次用来煮鸡汁的鸡,可是从香港寄来的牛奶鸡。只喝牛乳长大的,甚肥美而滋养特丰。大帅这段时间操心大事,我想着补补他身子,精心安排了好几天。”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轻快:“你喜欢大帅嘛,我不怪你。我哥哥那幺好,不喜欢他的人眼睛才有问题。你想博他青眼,也是情理之中。”

她俯下身,凑近那张早已吓得煞白的脸,像在耳语:

“可你要让他辛辛苦苦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那就不太对了。”

“你不尊敬我,我可以不计较。”她直起身,拍了拍手,笑意盈盈。

“可你要是敢冒犯哥哥——”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一个硬硬的木柄递到了手里。

“那我只好替哥哥好好教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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