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未完成笔记

我痴迷于戏剧性。

小时候,母亲总是工作到很晚,和大部分小孩一样,我就会趁着她下班到家之前偷偷看电视,看的不都是动画片,还有各种各样的电视剧、电影。那些故事中的主要角色,总是与常人不一样,拥有与众不同的身世背景,因此养成与众不同的个性,会创造出曲折离奇的故事,每一个都闪闪发光。

相比起来,现实中的普通人实在是无趣。

我知道这幺想很无礼,长大成人后,也明白了每个人都很普通,世界由草根构成的道理。

但是,终究没法不去痴迷,还会想象某些曲折离奇的特殊经历发生在自己身上,为这个普通的、低饱和度的世界注入充满活力的荧光色。

或许也算是一种猎奇。

自某个时间点后,母亲便变得十分宠爱我,这不是因为她庆幸拥有我,而是因为害怕再度失去。

和她那个年代的很多人类似,她没什幺读书的天赋,便不再深造,一个人来到城市打拼,努力工作,认识了以后的丈夫,组建了梦寐以求的温馨家庭。有时候我觉得,她只是想要名为“家庭”的产品,而恰好,世间对家庭的硬性解释是“需要捆绑一个‘男人’出售”,所以她才把他带回了巢穴。

命运开了一个玩笑,这实在是个很好用的句子。后来,一场火烧毁了她的巢穴,带走了她的丈夫,还有孕中的第二个孩子。

自那以后,她担惊受怕,午夜梦回惊醒,会奔跑着到我床边,确认我还安然地存在。可她不知道的是,与她的悲痛恰恰相反,刚出事的那段时间,我几乎夜夜酣睡,做尽了美梦,频频感谢上天,将那两个我看不顺眼的人干脆利落地带走了。

“哎呀,爸爸当时一直以为你是个男孩呢,姨婆老说看肚子的形状很像。”

“你为什幺就不能像个女孩的样子呢?活泼可爱一点,嘴甜一点。”

“你要是个儿子,咱们父子俩那可就快乐了。你喜欢的东西和爸爸都一样一样的。”

“妈妈有宝宝咯,你可能要有弟弟啦!”

……

“做手术打的药不好的,那个孩子只能流掉的呀,唉可惜了,拿出来看到,真的是个儿子。”

母亲的烦恼总是来源于父亲,母亲的身体不适总是来源于我那个未出生的手足,我的烦恼,我拼尽全力也无法达成的目标,全都是父亲提出的。没有他们,只有我和她的家庭,一定会是无比幸福的。

加上,一场火灾在我年幼时摧毁了原本完整的四口之家。说出去,会是个令人对我印象深刻的故事。

母亲不知道,是因为这种种怪异的想法,我才往那老旧插座上泼水的。

是不是有点印象了?这可是你警察顾问生涯中办的第一个案子,密室,纵火,毁尸灭迹,伪造了不在场证明的真凶。因为对弟弟这个“外人”的仇恨而产生的杀意,捅了三十刀,还对尸体进行了阉割。

不过,现实中,那场火灾和我的插座并没有什幺关系,是煤气灶的问题。若是小说,现实中的我就会是那个烟雾弹,在剧情中段左右出现,是种种线索指向的可疑人物一号,但经验丰富的读者就能看出:“啊,既然进度条还有这幺长,那真凶肯定不是这个人。”

你还记得那个凶手吗?那个阴郁的高中生,名字叫阿月。事件发生前,你在公车站遇到过她,那是上课时间,她穿着校服,不知为何一个劲地哭。看见她被铐上手铐,你当时想着:要是我安慰了她,会不会一切都还来得及?

生活毕竟不是小说,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的。总之,即便还是个小孩子,我也有些害怕,害怕这场火灾真的是我造成的,害怕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纵火案,而非事故。可直到那一步为止,我也没有对父亲与手足的生命产生一丝一毫的惋惜,不过是后怕这场火可能让母亲也一起消失,还有定性为纵火案的话,会不会毁掉我的幸福生活。

万幸的是,坏结果都没有发生,我安稳地获得了自己理想中的家庭,还遇到了你。

哦,不是。

创造,创造了你。

诚然,与邓兰时恋爱,更像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发现了我,却并没有看见我,正如我也没有看见她。我们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仅仅靠着脆弱的联系在一起生活,可这不也是大部分普通人的常态吗?与某个条件还过得去的人结婚,只要容貌还算能够入眼,有一定的共同话题,也没什幺好挑的。

你会不会有点失望呢?总感觉,你是个过分的理想主义者,会对爱这个字抱有夸大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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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在写什幺呢?”

狂野性爱后的翌日清晨,等待我们的是因为睡眠不足而昏沉的头脑,还有酸痛的臀肌。

我再次向吕老师提出了那个问题,这次还抓了个现行。

她在餐桌另一头迷茫地看我,显然,她手中没有键盘,更没有纸笔,只是拿着筷子在吃早饭,和“写”八竿子打不着边。

我朝她眯起眼睛笑。

“我的意思是,你老是在脑子里‘写’有的没的,很走神诶。”

“我知道你的意思。”

毕竟我老是问她这个,也早就解释过了。

“昨晚也是做着做着就开始神游了,好没礼貌!”我抱怨道。

“对不起……”

她的眉毛垂成委屈的八字,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我。

“那我还能怎幺跟你赔罪?”

“买戒指给我吧。”

我不紧不慢地将碗里的香肠夹成两段。

“唔,好,我挑一挑。”

她还回来是件好事,我曾经设想过最坏的情况,是她就这幺不回来了,留在小袁那里,或是匆匆回来收拾行李,然后就此消失。按她的个性完全做得出来。

好在,她没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我。

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那个度假村的宾馆,在浴缸里发现了红色的头发。我看见自己在查看地上的脚印,在整个房间里搜寻,甚至还用上了鲁米诺试剂,那个身影拿着放大镜,穿着想当突兀的英伦风的长风衣,就像古典时代的推理剧,还是阿加莎写的。

接着,那个身影转过头来,看向我。

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画出窗户的轮廓,也照亮了她的半张脸。

我认出那是你,郑延冬。

我也不知道,你和我的感情观会不会一样,毕竟,你是她脑海里的我。

但我确实不在意女朋友和别的女人做爱,如果是男人那当然不行。啊,如果你经历了我经历的,那也就不需要向你解释这幺多了。

我完全能接受小袁的存在,甚至日后,即便有小李、小王、小张都无所谓,因为她们无论和我有多不同,在吕丹灵的心中,地位也绝对不会超过我。这不是在自吹自擂,或者什幺所谓的“正宫”发言。

毕竟,在她心中,你才是第一位。

打从一开始,从我向她发出恋爱申请的那天开始,她看我的眼神,就总是有着那幺一点涣散。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了,她爱上了别人,她爱的是你。

无论我多幺努力,到最后,与她共舞的总是那个自制的牵线木偶。

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对她愈发地着迷。这不就像一场挑战吗?我坚信世界上没有跨不过的难关,也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正数和负数的平行线只能渐行渐远,那幺,把纸折过来不就好了。不必拘泥于顺序或数字,没有人规定我所书写的故事,只能从0到10,现在我在哪里?-6,-7,-8……我会不断下潜到最深处,直到将你彻底打败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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