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

京城郊外相国寺钟声悠扬,回荡在山谷之间。

安稚初端正跪在佛前金丝蒲团上,双手合十,长睫低垂。

日光透过高窗洒在她月白色的礼服之上,绣金的凤凰纹样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愿佛祖保佑晋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保佑父皇母后身体康健,福寿绵长;保佑太子哥哥……”她在心中虔诚默念,最后深深拜下三拜。

礼毕,她微微侧首,瞥了一眼跪在身旁另一个蒲团上的太子哥哥。

安承煜似有所觉,展颜对她无奈一笑,用眼神示意她若是觉得乏味,可以先行离开。

安稚初颔首,起身便向殿外走去。

候在殿外的小桃立刻迎上前,细心地为她整理略微拖地的裙裾。

春祭大典的主要仪式已然结束,除了太子还要跪满两个时辰以外,寺中其余人已三三两两的散开。

而接下来的时间,达官贵人们可以在寺庙中自在游览,各自祈福。

安稚初婉言谢绝了几位世家子弟的邀约,目光越过殿宇,落在远处香烟缭绕的灵签阁。

“公主,要回厢房休息吗?”小桃低声询问。

安稚初摇了摇头:“既然来了,不如去求个签。听说相国寺的签文最是灵验。”

话落,她便提起裙角,朝灵签阁款款走去。

不远处,谢清辞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少女的身影,见她离开大殿,他下意识擡步欲追,却被身侧的亦晟一把拉住。

亦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压低声音道:“主子,您这是要去做什幺?”

“如今满京城谁人不知永嘉公主已经与萧将军好上。斗殴之事才结束,您花了多少时日才用政绩封了言官的嘴,此刻实在不该冲动。”

“佛门之地荒凉,不会有人注意。”谢清辞淡声回应,目光仍看向少女远去的方向,英俊的面容在树影斑驳之下明暗交错。

亦晟叹息,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您即将就要进入内阁,为了仕途着想,大人且再忍……”

“够了。”谢清辞突然转身,墨玉般的眸子里寒光乍现:“亦晟,这些日子我已经忍得够久了。”

他声音不重,却字字如冰,惊得亦晟立即噤若寒蝉。

“再者,与萧忱好上了又如何?他们还未成亲。即便成亲……”

谢清辞缓缓收回目光,直视亦晟的眸子清冷如霜:“作为皇上可纳三宫六院;作为太子能娶正妃和无数侧妃。而她,身为晋安的公主,谁规定她只能有一个驸马?”

亦晟闻言,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煞白,几乎要被他主子惊世骇俗的言论给吓死。

他缓了片刻,握着剑柄的手蜷了蜷,喉结滚动数次才挤出声音:“主子,您…您不会是想要给永嘉公主当妾吧?”

谢清辞对亦晟的话未置一词,沉默地看向前方。

少女的背影已经消失了好一会儿了,他不想再耽搁,转身便朝着她去的地方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疯了,他主子定是疯了。

亦晟望着谢清辞决绝的背影,只觉得头皮发麻。

另一边,谢清辞眼下也无暇顾及旁人对他的看法。

今日是他数日来唯一能见到安稚初的机会。

自那夜她的及笄礼过后,他想要见她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每日递去的拜帖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精心准备的歉礼也悉数被拒。

想要在宫中偶遇,可十岁就获赐公主府的安稚初本就鲜少入宫,更何况每每出现,身边总有那萧忱如影随形地守着,活像条护食的恶狗。

更令他心痛如刀绞的是,每当他主动靠近她,少女那双漂亮的杏眸便会瞬间凝霜,神色冷淡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如今她已不会再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可她会将他当作空气般无视。

每每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她用刀反复凌迟,刺痛感绵延数日都不会散。

多日来的遭遇,谢清辞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以往与少女所有的不期而遇、巧合,皆是她对他的偏爱,而当她收回这份偏爱时,他便没有了任何的特权。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发了疯似的想见她;想跪在她面前忏悔,来换回她的偏爱;想将满腔爱意倾吐,可又怕得到她更加厌恶的眼神。

如今他已快要被逼至绝境。

好在上天怜悯,天无绝人之路。

谢清辞想,与其在她心里沦为陌路人,他宁可化作她心头一根毒刺,至少恨他也比遗忘他来得真切。

他寻到安稚初时,她正捧着签文踏出门槛,眼角还噙着未散的笑意。

他没有犹豫,箭步上去攥住她的手腕,在少女惊怒的抽气声中俯身贴近她的耳畔:“公主。”

灼热的吐息烫得她耳尖微痒,“臣只求一炷香的时间。是关于萧忱的事,听与不听,但凭公主决断。”

他望着她,眸中的卑微几乎要溢出来,偏生嘴角还挂着摇摇欲坠的笑容,像即将溺毙之人攥着最后一根浮木。

安稚初眉心微蹙,望着眼前许久未见的男人,思索片刻后,嗓音寒凉:“谢清辞,你最好不是在骗本宫。”

她话里的尾音尚在齿间徘徊,男人眼底已迸出星火。

少女既这般与他说,那便是允了。

谢清辞牵着她的手腕将她引向寺内阴影处的老槐树下,树影斑驳间,他从怀中缓缓抽出一卷竹简。

“公主不妨看看这个。”男人指尖轻抚竹简边缘,“去年边境战事正酣时,萧忱未得圣旨,擅离军营三日。”

安稚初闻言,呼吸骤然一滞。

身为晋安王朝的公主,她太清楚他的话意味着什幺——边关将领在战事中擅离职守,按律当斩。

“荒谬!”她猛地擡头,袖中指尖已掐入掌心,面上仍维持镇定,“萧忱哥哥虽行事张狂,但他最重军纪,断不会如此。”

“边界驿丞的记档在此,守城士卒的供词也画了押。”谢清辞不急不缓地展开竹简,露出密密麻麻的字迹,“萧忱自然不会为寻常之事违抗军令,但若是……”

他擡眸,目光如炬,“为公主呢?”

安稚初的瞳孔霎时骤缩。

见她如此神情,谢清辞猜测她已然知晓是何事。

“去年你旧疾复发,药引独缺边境的火阳芝。”

男人的声音忽然放轻,像是在说一个缠绵的秘密,“就是太子来回也至少要五日,而驻守在附近的萧忱——”

他的指尖在竹简某处轻轻一叩,“却只需三日。”

话落,安稚初沉默许久,而后冷笑道:“即便属实,本宫亦能向父皇求情。”

“公主自然求得了情。”谢清辞忽然向前半步靠近她,树影掠过他含笑的眉眼,“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萧家的军权?届时陛下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公主何不就此刻猜一猜,萧忱会被您的父皇发配到哪个穷乡僻壤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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