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娟蒙上了尘，倾洒着案袅，才经九寒，又蒙拂春。
杜衡只身而进，指下稍动，银剑入鞘盖了芒，抱拳垂首，眯着眼笑:“宋姑娘，陛下在等你。”
宋华胜深深吸一口气，起身敛了敛衣，遮去玉肌上欢好的齿痕。
话里三分幽叹惋，好似讥诮:“杜衡，有没有人说过，你就是沈云锦身边的一条狗。”
杜衡并未盛怒，仍旧浅笑拱手，朝着宋华胜一字一句道:“未有。”
“是吗?”
残烛冷烬，月色隐于眸中，朦胧起雾，宋华胜微掀眼角，面上神色难辨。
“走吧。”
杜衡拱手回道:“宋姑娘不必挖苦我，哪怕我是陛下身侧的一条狗，如今位高权重，这位置仍有多少人梦寐以求，换言之，趁陛下当今仍然对宋姑娘有情意，宋姑娘应当好好把握。”
宋华胜冷冷觑视他一眼:“谬论。”
委身求全仇人身侧，朽骨埋葬于深宫腐土，她悲厄的一生，竟被人言求之不得。
客栈被官兵查封，一路悄无人息，马车停靠在客栈半尾处。
杜衡端来马凳，弯腰搀扶宋华胜踩上去。
绣花鞋踩在马凳上，宋华胜指尖捏住厚毡，犹豫半晌，迟迟没进去。
男人拢起玄袖，一把将她拽进马车内。
“嘶……”鼻尖磕到马车内壁，宋华胜生生呛出几滴泪，连忙擡袖掩面，遮住狼狈窘态。
沈云锦阖目良久，从宽袖拿出一纸诏文，冷声道:“宫里自上而下加急布下诏令，逆贼五皇子私截传位诏书，反叛逆朝，罪无可恕，宋氏嫡女与逆贼逆党勾结营私，铁证如山，现已从宋氏除名，若抓获二人，应当立即伏诛……”
宋华胜仓惶夺过，指间摩挲着行间白纸黑字，眸子死死盯在“伏诛”二字上，满是不可置信。
字里行间皆是姑母不容置喙的口吻，她自幼长于姑母膝下训诫，又怎会错认。
纸张被捏得生了皱痕，宋华胜唇齿颤簸道:“怎……怎会如此……”
端挺的脊梁像是被板子寸寸打折，突兀弯了下去。
沈云锦缓缓叹出一声罢然:“既被宋氏除名，合规而言，便不能再用其姓氏，不如冠我之姓。”
“你也别忘了。”宋华胜将那诏文摊开在桌案上，目露讽嘲道，“宫变后，你不再是陛下，你只是叛臣逆贼。”
“这沈姓，亦是要了你性命的枷锁。”
“无妨。”清音拖着寒翳的尾调，沈云锦将那诏文撕去，随手扔掷一旁。
他垂敛眉眼，裹着尖利的讽刺被唇舌暧昧地抵在齿间，浑似呢喃。
“姓甚名谁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生来孑然一身。”
玉瓷雕就的指骨抚上宋华胜细白小脸，沈云锦轻哂道:“我不拜天，不拜地，不拜宗族，像我这类不合礼乐之徒，合该死了。”
“无人不盼着我暴毙，包括你。”
长久缄默不言，宋华胜转眸道:“可你不会死，这一切皆在你掌中。”
“太后与三皇子勾结，已然超出我的预料，他们颁布追杀令，欲置我于死地，这下我们是真的在逃难。”
“你理应心疼心疼我。”沈云锦勾指敲了敲，催促马车出驾。
马车徐徐前行，却被来人突兀拦下。
颠簸之际，宋华胜仰面跌入沈云锦怀中。
贴着柔软缎面，屏息间隙，宋华胜一下涨红了脸，正欲起身，却被男人箍得愈紧。
马车外传来一道女音:“臣女陈茵求见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