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

放学后,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将校园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黄,走廊上的人影逐渐拉长,又迅速被落日吞噬。

才刚从校园逃脱,却又要再稀里糊涂地赶去补习班,十几岁的少年们,白天的阳光还没看几眼,转瞬便是黑夜。

\"这样的生活什幺时候是个头啊?\"

补习结束后,刘缕炆拨开茶叶蛋咬了一口,与庄予盈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你要吃吗?\"

庄予盈嫌弃地推开递来的茶叶蛋,\"我不吃宵夜。\"

\"你真是个狠人。\"刘缕炆这句话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赞叹,余光扫到路边的葱油饼摊。

约莫六十几岁的老妇人,正忙着翻动煎台上的饼。

她们几乎每天这个时间经过,看到同样的景象,这让刘缕炆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几乎虚幻的岁月静好之感。

\"是你太没用了。\"庄予盈撇嘴。

当然,这种平和要是庄予盈能安静点就更好了。

但这种平和感,却让刘缕炆感到一种不安。

太平稳了。

这种平稳,在她的生活里通常不会持续太久。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预感,手机震动了一下。

刘缕炆拿出来一看:

\"为什幺还没到家?\"

她瞄了一眼,胸口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

是妈妈。

她将手机塞回口袋,脚步无意识地加快了。

晚风从街口灌过来,带着一点夜晚的凉意,她却觉得浑身发热。

没关系,快点回家就好。

\"你干嘛?\"庄予盈跟不上她,皱眉问。

刘缕炆回头,抿着嘴角,轻轻地勾出一个笑。

\"没有啊。我想赶快回家复习。\"

庄予盈看着她额角细细冒出的汗珠,没有说什幺。

刘缕炆真的很不会说谎,她心想。

\"我回来了。\"

打开家门的瞬间,刘缕炆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酒味,夹杂着熟悉的乙醛花香。视线下意识往右撇,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她浑然未觉自己身上的肌肉早已条件反射般绷紧,指尖微凉,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向上爬升。

那是一种防御姿态。

果然,母亲谢依琴支着头,坐在餐桌边,修长的手指懒懒地举着酒杯。

设计师精心修剪的层次短发勾勒出她如刀削般的下颌线条,艳红的唇色在昏暗中格外醒目,神情冷艳。

听见声响,她缓缓转头。

灯光昏暗,使得她的脸晦涩不明,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刘缕炆能清楚感觉到那道视线笔直地落在自己身上,锋利至极,像掠食者锁定了猎物。

她喉头一紧,口腔顿时干涩,彷佛被抽走了所有水分。

\"妈。\"她勉强开口。

谢依琴指尖在桌面轻敲,一下、两下、三下,节奏精准,每一下都像敲在刘缕炆的神经上,像是在倒计时。

\"这个时间,\"她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你觉得合适吗?\"她的目光始终未离开刘缕炆的脸。

喉咙下意识滚动,声音差点发不出来,她仍本能地开口解释:\"不是这样的,今天老师因为课程进度比较晚下课,加上公交车误——\"

\"不需要解释。\"她擡手打断,\"成绩单。\"她伸出手,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连她的话都懒得听完。

那你干嘛问?

刘缕炆抿了抿唇,压下没说出口的话。

她只是默默地从书包掏出成绩单,纸张在她微微颤抖的指间发出轻微的声响,\"我这次……第六名。\"

她知道她只在意什幺。

\"全校?别跟我说是全班。\"谢依琴凑近确认那两个小小的中文字,\"没有进步啊。上次不是还有第四名吗?\"

\"你是觉得这样就够了?\"她向前倾身,声音压低,\"第二志愿的学校,第六名的成绩。\"她直视着女儿的眼睛,\"还是说,你需要我提醒你,我为你付出了什幺?\"

她的手指轻触成绩单,\"这就是你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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