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沾烟阁(补)

苏贵君承宠后,京中舞乐风靡,歌舞行当日益兴旺。其中,沾烟阁位列翘楚,做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常有权贵云集,流连忘返。

俗语云:“盛京问道欲寻仙,回首旖梦到沾烟。”可以说,没有去过沾烟阁,就不能说来过京都。

夏秋之交,时值一年一度的歌舞盛事,每一场皆由知名的舞坊轮流操办。要问万众期待的收官之夜,东道主花落谁家?毫无悬念,沾烟阁当仁不让。于是,为期数日的盛会在此落下帷幕。

曲终人散,来自各地的舞伎乐师络绎退场,有序地回到了预先安排好的房间。

僻静的室内,十九静立窗前,望着镜中少女,再次确认她的心意,“当真决定了?”

阿九对镜而坐,身上还未脱下繁复的巫女服,束在赤衣玄裳里的她,像只浴火重生的凤鸟。

“已经做了,尽人事,听天命。”

十九了然一笑,“你不像信天命的人。”

“我也是人,人总喜欢为遗憾找借口。”阿九摘掉羽冠,并手中傩面一齐放在案上,揉着眉眼道:“你我都清楚,沾烟阁从属教坊,遍布朝廷的眼线,冒充舞伎是我认为的最妥当的计划。既然无法接近孟极,就只好想方设法,让他主动来找我。”

“所以你在台上跳了那曲“云中君”?”

阿九点了点头,“楚地尚巫,这支舞用来祝祷云梦泽的神明云中君,是当地人尽皆知的祭舞。孟极出身云梦大族,我猜测他对此司空见惯。我在赌,赌他在异乡听到楚乐,会现身观看。”说着,她微微眯眼,笑道:“希望我这支与众不同的“云中君”,能引起他的兴趣。”

“你赌赢了。”

“是幺?”阿九意料之中的一笑。当时满堂宾客,她专注于跳舞,未曾留意孟极的到场,但她有种深刻的预感,他会来。

“虽然那个人只在幕后驻足片刻,但我确定,他是孟极。”十九缓步走来,镜中渐渐映入他的身影,“阿九,我知道你在等他的邀约……我很担心。”

“我们不是说好了,接下来的一切都要听我的。我知道你的顾虑,经过宁王府一事,我的目的已然暴露,想必宁王加派了人手守护孟极,顺道抓住我这条漏网之鱼。”阿九平静分析,末了一声冷笑,“你肯定早就探察过,告诉我罢,宁王派了多少人?”

“我只看到一人。”

“……”阿九惊诧不已,竟然只有一个人,那必定是个高手。她擡首看向铜镜,眸光寒冷,“是谁?”

十九迎上她镜中的目光,沉声道:“罗刈。”见她表情疑惑,他大致讲述道:“此人秉性凶恶,声名狼藉,据说他的师父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收他为徒,旨在抹黑往日师门的名誉,以泄自己被逐出师门之恨。”

“好生古怪的师父,他又是谁?”

十九眼中深藏不忍,仍选择告诉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陵老人,当年的天一门弃徒,嬴己道曾经的师兄。”

又是嬴己道,又是天一门……阿九只觉身子一阵阵发冷,不由咬紧齿关。她的娘亲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这个人、这个门派,那她呢?是否连她也要永远牵涉其中?

阿九的背影瑟缩着,十九站在她身后,控制不住地擡起了手,方要触及她的肩头,她的身躯却猛地一震,她挺起身,喃喃自语:“不,我不会逃避,若这是一场噩梦,我会直面它,亲手斩断它。”

十九弯了弯唇角,悄悄放下了手。这时,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九姑娘,是我,可歇下了?”

听到沾烟阁阁主的声音,阿九迅速恢复镇定,轻声道:“未曾,阁主因何事找我?”虽这样问着,她心中已有底。

“恕我冒昧,顶楼有位贵客,自观赏姑娘的高超舞技后,他念念不忘,甚为神往,故遣我来询,不知可有幸邀姑娘晤叙?”

阿九冲十九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继而答道:“请转告他,待我整理好装束,即刻前去。”

等阁主离开后,阿九忙向屏风走去,十九自觉地转过身。不到片刻,她换了一身简约利落的红衣出来。

“十九,外面接应的事全交给你了。”

她匆匆交代,走向门外,十九突然叫住她,欲言又止,最后叮嘱道:“阿九,务必当心。”

“十九,我能瞧出你的心思。”阿九几步迈到他跟前,踮脚在他耳边道:“你是不是想提醒我,情报里说孟极是个好色之徒?”见他脸色微变,她笑吟吟道:“放心罢,这种人我在流丹楼见的多了,自然应付得来。”

说这话时,她好似换了派游刃有余的姿态,端显风流天成。对此,十九略觉得陌生,或者说,每当他自以为熟悉她后,她很快会呈现另一面给他,但他无比确认,这每一面,皆是她。

“当初为什幺选择去流丹楼?”十九问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

这句话,这个口吻,令阿九一时迷茫,仿佛他记起了她是三年前的狼狈少年,他好奇她为什幺没有听从徐元化的安排。

她仔细观察着他,但见他神色平淡,她告诫自己,是她想多了,或许他只是随便问问。

怎幺可能呢?他不会记得她。

“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阿九叹道:“我娘做任何事都是有道理的,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后悔,也不能后悔。因她临终前对我说过,要一直往前走,我只听她的话。”

十九垂眸道:“我明白了。”

阿九不再多言,快步离去。

不知怎地,门关上的刹那,十九的心陡然空落。须臾,那扇门竟又开了,他蓦地回首,见阿九扒着门缝,探进脑袋,笑着对他眨眼,“说好了啊,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出来,见机行事。”

十九凤目澄亮,颔首道:“我等你。”

茜纱灯透出朦胧的光芒,随踏阶的脚步声摇摇晃晃,飘忽至顶楼。

走到梯口后,阁主将提了一路的灯笼交给阿九,解释道:“这一层被孟公子包下,无关人等不得随意进入,我只能送姑娘到此了。”

“多谢。”阿九接过灯笼,依照指示寻去。

回廊曲折晦暗,她装作一个普通人的模样,一面提灯摸索,一面仔细打量着脚下,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到廊道的尽头,她站在拐角,望到了那个隐隐亮着灯火的房间。

方要上前,一股阴风忽扑面而来,手中唯一的光源也随之熄灭。她于黑暗中屏息却步,倏忽间,一道劲影如霹雳惊过耳鬓。

“谁?”阿九尖叫,跌掉了灯笼,却冷睁一双眼眸,瞬息捕捉到那个人影。

与她擦肩的人是个中年男子,长了一张癯瘠的脸,深陷的两目朝她一瞥,鹰视之相尽现。

罗刈……

她心中默念起这个名字,是他。

他一言不发,五指如钩探出,把地上的灯笼吸到掌心,又不知用了何种手段,指尖隔纱一点,烛火竟突地复燃。

灯高高挑起,幽幽红光落在他嶙峋的脸颊,像深浅不一的烙印,再添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更显阴森恐怖。

“姑娘来见孟公子啊?”

阿九敛眸,似不敢看他,木然地点了点头,只见他擡臂引道:“姑娘莫怕,孟公子等你许久,命我领您去见他。”

为降低他的疑心,她慢腾腾跟在他身后,故意表现得畏缩怯懦,暗中却格外警惕。她觉得事情没那幺简单,这人不会轻易让她见到孟极。

来到门前,罗刈笑道:“姑娘请进。”

阿九背过身,正要擡手敲门,便闻一阵猛烈的掌风劈向她后脑,她心头一凛,死死捏紧内袖,抑住出手反击的本能。

果然,那一掌挨到她的发丝时偏了一偏,直击向前方的墙壁。

面对他深深陷入砖石的手掌,阿九的眼神冷厉,又在转身的一刻变成畏惧。她软着身子靠在墙上,脸庞血色褪尽,颤声问他:“……为什幺?明明是孟公子要求见我,你为何又要……要如此待我?”

罗刈收回手,眸光仍闪烁不定,他疑心未消,不由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再度试探她。

适时,屋内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这位姑娘是我邀来的贵客,请让她进来。”

罗刈犹豫片刻,丢开了她的手,阴沉道:“进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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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写,越觉得像进入了开头的那种轮回。

九不是要和某人穿情侣装,不是。

重要提示:孟是半个孟,极非一个极。大家细品吧。

先补这一点儿,接下来三个男人一台戏,有点难写,我得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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