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什古不想赵宛媞去乱晃,她太清楚那些饥渴的金兵是什幺样子,一旦被抓住,赵宛媞必死无疑,“我帮你去找她!”
可赵宛媞铁了心。
“郡主,”转过身,第一次那幺强韧地毫不妥协,她掰开完颜什古的手,望向她的眼神坚定决绝,“我要去找她。”
“我说了我帮你去......”
“我要去找她!”
双目含泪,她哽咽着怒吼,委屈,恐惧,害怕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剩下的只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她知道,完颜什古不会在乎赵香云。
除了自己,没人能救她。
完颜什古怔怔望着赵宛媞,嘴唇抿了抿,本能地想威胁,“你最好听我的,不然我......”
“郡主想杀了我,就杀吧。”
苍白的脸上犹有泪痕,瘦弱的身子仿佛一吹就倒,可她已经无所畏惧。
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倔强,她怕死,也软弱,在耻辱的泥沼中挣扎,在金人面前委曲求全,可每一次面临死亡,她都仿佛有无尽的勇气。
“希望郡主信守你的诺言。”
赵宛媞甩开完颜什古,头也不回地跑出小院。
“赵宛媞,你站住!”
然而叫是叫不住的,完颜什古感到不可理喻,冲出院子,取下白蹄乌背上挂的弯弓,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箭,恨恨对准赵宛媞的背影。
真想一箭射在她腿上,可眼前总是浮现出她在小帐里的娇态。
“蠢货!”
被抓住就被抓住,让她再去金营里试试,看能活到几时!
咬了咬牙,完颜什古终究没忍心射杀赵宛媞,松开手,恼怒地将羽箭掷在地上,翻身上马,朝着另一个方向,与赵宛媞背道而驰。
打马向西,心里有气,怨恨自己对一个俘虏太过于仁慈和宽容。
何必呢?
愤愤不平,完颜什古夹紧马腹,伏在马背上,风声呼呼,马儿跑得飞快,不多时便瞧见远处一顶顶雪白的大帐,是驻扎在城外的金军。
四月将尽未尽,凉陉稍回暖,浸泡过雪水的草地十分松软,点点嫩芽初冒,白蹄乌踏着稀疏的青色奔上小小的山坡,完颜什古才勒住它。
扭头望向身后,完颜什古皱着眉,心有不甘,又奇怪地牵挂,然而小小的草舍早已被她甩出很远,与树林一起淡成影儿。
“蠢货......”
终究没有回头,她拽一下缰绳,打马朝着远处的金营而去。
越来越近时,完颜什古看到哲布站在大营口,正往她的飞鸢身上绑东西。
“郡主?”
听到马蹄声,哲布扭头朝远处张望,见一人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头戴黑色珍珠冠,雪白狐裘迎风展开,正是他要找的人!
当即不再往鸢脚上绑信筒,哲布紧跑百来步,迎上完颜什古,朝她挥手。
“吁~”
勒住马,哲布正好来到,擡手按在胸前行礼,替完颜什古牵住马,道:“郡主,上京刚刚遣使传来一道密诏,人刚进营。”
“密诏?”
突然送密诏来,完颜什古不由揣测是不是上京出了变故,难道是蒲鲁虎......应该不太可能,转念想到完颜设也马。
“哲布,还有什幺人在营里?”
“只有二王子。”
哲布知道她问什幺,谨慎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完颜设也马不在,正派人去找,我听说他昨夜又玩乐几个妓女,不知道有没有清醒。”
夜夜招妓,酒色不离身,精力之旺盛,连哲布他们这些将领都感到不可思议。
完颜什古没说话,面无表情,她知道设也马好色,只不过到疯狂的地步,恐怕是自己那包秘药起作用。
越旺盛越渴求,越渴求越旺盛,循环往复,直到彻底被掏空。
使者应该也等得不耐烦了,完颜什古点点头,示意哲布退后,自己扯住缰绳,夹紧马腹,“罢,我先去营帐,你随后跟来。”
好不容易冲出树林,赵宛媞跑了不知多久。
北面是连绵草原,白蹄乌千里良驹,完颜什古马术娴熟,懂得观风看向,来去自是无忧,可赵宛媞从未踏足边外草原,只知向着前跑,不知不觉偏离,兜兜转转,白走许多冤枉路。
身上不曾带水,很快,她就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积露未干,草地潮湿,没有毡毯隔绝,叫人遍体生寒,赵宛媞后背出汗,这会儿一凉,不住打颤,好半天才从草地上爬起。
好在完颜什古给她穿的是自己的斗篷,不像平民那般只是一层单布,内层缝干制的羊皮,柔软保暖,赵宛媞搓着手,裹紧斗篷,总算稍稍回温。
天蓝如洗,她凭着直觉,继续朝着前方小跑,边跑边向四周张望。
“香云——”
寂寥的草原上,回声幽幽,赵宛媞终于跑不动,刚刚提起的一点体力再次用尽,气喘吁吁,却坚持一步一步朝前,寻找赵香云。
会找到她的,赵宛媞想,她们都不会识路,如果没有猜错,赵香云会顺着上次她带她逃走的路线走,只晚三四个时辰而已,她的体力撑不了多久,天黑前,她一定能找到她。
靠着这点执念,赵宛媞又往前走了数百米,可大病初愈,身子到底太过虚弱,眼前开始有点模糊,勉强走几步,脚下一软,从小小的草坡上滚下去。
咚,身子好像撞到什幺东西。
“唔......”
头重脚轻,赵宛媞趴在潮凉的草地上晕好一阵,被冻着醒过来,双手冷得僵硬,视野模糊,头很胀,像被紧紧箍着,阵阵发疼。
不能倒在这里,香云,她还没找到她.....心里一遍遍念着,赵宛媞重新爬起来,正想继续走,忽然看到不远处倒着一个人。
衣衫褴褛,黑发沾满泥土,那瘦弱的身形,竟就是她苦苦寻找的赵香云!
“香云!”
喜出望外,赵宛媞登时有力气一样,跑过去,抱住倒在地上的赵香云,左手擡着她的头,右手用力掐她的人中。
“醒醒,香云!”
“快醒醒!”
声音止不住在颤抖,掐得人中都红了,赵宛媞好怕赵香云就这幺死去,心如刀绞,眼泪不禁夺眶而出,“香云,你撑着点!”
幸好,这次老天没有那幺残忍,在赵宛媞一遍遍的呼唤下,赵香云慢慢地睁开眼睛。
“香云!”
她醒了,赵宛媞松开手,瘫在地上,喜极而泣,她擦了擦眼泪,想把赵香云扶起来,可忽然发觉怀里的赵香云很不对,身躯僵硬,冰冷......像是死了一样。
“香,香云?”
睁着眼睛,瞳孔却灰白,死气沉沉,早已泯灭生机。
大拇指的指甲折断,血迹斑斑,赵香云死死抓着胸口破碎的布料,赵宛媞这才看见她的衣裳被撕开一条口子,胸部几乎遮不住,露出瘀痕重重的肌肤。
原本的肚兜不翼而飞,赵宛媞知道这意味着什幺!
“香云......”
心疼地抱住她,残破的身躯,连灵魂也不会再完整,赵宛媞紧咬牙关,肩膀颤抖,不肯发出声音,忍着她的恨,她的悔,用力将赵香云的手掰开。
“香云,我带你回家,我一定带你回去!”
解下斗篷,披在她的身上,赵宛媞脱下缠在腰上的带子,将毫无反应的赵香云绑在自己背上,艰难地背起她,朝着来时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会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