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
招财进宝,执掌乾坤。坐镇东土玄坛岁月千秋,昭明翊汉帝君,见过六界太多祸事。
祸由心生,心由贪起,贪由求而不得。
多少人祷告帝君,传达上天,望财神爷禄则深厚。
如今,竟有人说——
帝君,贪?
“赵干天....不,是昭明翊汉帝君。”
白乐望着他。
男人还是她曾经见过的模样,乌发玄衣,张扬肆意,目里没有其他,只有她。
这样的人,一旦作了决定。便是要将这世界、将自己....都燃尽。
“....小乐。”
他神情渐渐变了,变得有些古怪。
那眸中泛上些她看不懂的凝滞。
或者说,垂怜。
“商,取之有道;财,用之不竭。”
并非作为赵干天,而是作为执掌六界众生商贾买卖、求财宜利的帝君,看遍苍茫人间,见人心。
道也,公平也。
“贪?小乐,这是公平。”他缓缓道“劫数结因果,如今,本座不过偿还。”
“可你从未曾问过我是否想要。”
她轻声道,捏紧手中那能大梦往生的獣角。
“你只是得不到。”
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想要。
司命曾说帝君有颗赤子之心。
不得不有颗赤子心。
手握天下财富,把持六界平衡。在高挂在九重天上的尊神者中,他是离这污浊人间世最近的一个。
“霸道嚣张,却也是秉持本心。”男人把玩着茶盏,平静道“正因拥有一切,方才一无所有。”
天底下怎样的祷告他都听过。
所以不曾有牵挂。
不能有羁绊。
——否则道崩,天将乱。
“你究竟是为了救我,还是为救自己的尊位?”她盯着他看。
过了许久。
最后,他说“本座不否认。”
系六界贪欲财惘于一身的帝君不可有贪恋。
她是他在这千百年的情劫中....唯一的执念,不可有的意外。
“但是小乐,救你如何?救这尊位又如何?”
男人向前迈出一步,滔天的威势化为业火,焚面前月影破碎。
“所作所为皆出本心,是非曲直自然也轮不到他人作祟!”帝君拂袖。
不像紫霄神君那样还会为道心与人欲是否分得清明给说动,赵干天不会,他活得太纯粹。
无挂得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情劫时他便满心只想着为赵家报仇雪恨,为此失了一个她也不得顾;纵使最后阴差阳错到底成就情劫伤心,他也无所谓要救她的想法究竟出于何故——只要救她。
只要她还在身边。
他的执念大到甚至连她身边三兽都要从地府捞来魂魄,独独一个她,是他踏遍三生六界都不见。
“帝君住手!!”月中人大喊道。
泡影在霎时破碎!
一只大手向白乐抓来,他眼睁睁看着少女念诵道——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白乐闭目,只一心念诵司命教她的法决。
半魄在无我梦中引动金光,如日如暮。月中人影愣了一下,旋即不可思议般呢喃:
“南极长生大帝的神通?你,天府宫——”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三现,覆护吾身!”白乐破开命门“所以说我最讨厌纠缠不清的男人了!”
“那也是你的男人!”赵干天笑得张狂肆意“区区借力神通.....”
白乐只觉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神魄如飞轻盈,正在渐渐离开体内。
这是帝君在剖离她的半魄!
司命,快点啊。司命——
“交给我。”
有人在她耳边,落一道叹。
月影梦显!
从未见过那样美的月色,在火中燃烧,在梦中摇曳。
白乐一怔“为什幺要做到这个地步....”
她甚至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
月中人,不言、不语,只是笑。
“我收到过...很好的赏赐。”他轻点自己唇畔“如今不过偿还。”
“去罢。”
她应该还有话要对帝君说。
也只有她,能对帝君说。
“小乐!”
那月影只抵挡了赵干天不足一瞬,他猛地抓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出。
目睹到始终藏在泡影后的那张他朝思暮想的面孔时,赵干天微微一愣。
“你是.....”
少女冲他一笑。
那笑容美好如初见,如春归,如雪融,如阿鼻地狱的一缕光。
“再见,赵旺旺。”她轻声道“我不要你啦。”
只要他片刻动摇。
——恩溥乾元,仁敷浩劫。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梦想在此颠倒。
燃尽琉璃的滔天业火,默然在少女的一指间。
他看。
“......翠屏金屈曲,醉入、醉入——”
“醉入花丛宿。”他下意识答。
“对对,醉入花丛宿!”骑在白虎上的少女拍掌道“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哈哈哈哈哈.......”
“...............”
他看。
是山野间的清风,嬉戏的野兽。
她无忧无虑的笑。
他是谁?赵干天心想,不能忘。
是昭明翊汉帝君,正一如意大元帅?是福财阁的阁主....
亦或,仅仅只是赵干天?
片刻的动摇便足够趁虚而入,若是编织出足够美好的梦想,连尊神都甘愿沦落。
他就这样留在原地,留在梦中。
东土玄坛上千端兽面向主殿,长跪不起,望火沉寂。白泽以头抢地,高呼:
“帝君——得偿所愿否!”
赵干天听不到了。
不该听到了。
白乐看他湮然梦中,梦中那个名作小乐的自己牵起他的手说:
“赵旺旺,我们走呀!”
于是渐行、渐远。
最利不过温柔刀。
火从主殿起,当从主殿殁。龙虎山还是那个龙虎山,殿上的男人端坐在聚宝盆的高高主位。
落一抹笑。
彻底沉寂。
——沉寂在那个,有她的梦中。
白乐握紧手中獣刃。
泡影破碎,连月影也一同远去,她的半魄该落回自身。
可有人在不远处显现,对她极平常般,行一道礼。
可他出现在此本就该不同寻常。
“郡主....不,柏月。”
秦景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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