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葬礼

如果格里高利甘迪能够看到自己的葬礼,应该也会希望坐落于黑山腰脊间的狼族公墓被凄凉的靡靡雨丝染成深灰色,受邀参加葬礼的人们举着黑伞,面带伤感地垂着头低语他荣耀的生平与失去他的悲伤。

但很不巧的,葬礼这天是一个难得灿烂的晴日,笼罩着黑山积年不散的阴沉云雾被爽朗的春末清风吹开少许,金箔般熠熠生辉的日光洒在生长了几百年的深青色毛榉树叶上。黑山本是因为这些狰狞的暗色古树在普通天气会像中了诅咒般漆黑难看而得名的,但是今天它们却焕发出引诱青年男女郊游私会般的迷人新绿。

再说到场的人,是有不少人举着深色的伞,但多半是为自家女主人遮阳的随从或女伴。那些伞骨轮廓圆圆的,伞布边上还点缀着细小刺绣和蕾丝的的阳伞,即使颜色再深,也能从款式的轻佻中看出其主人的漫不经心。

到场的都是兽人中的贵族。除去主家——狼族格里高利家,还有狮族里昂家,猿族考文垂家,和久久不露面的象族埃里芬家。多莉那双湿润的棕眼睛从别着天鹅尾羽的短檐小礼帽下悄悄观察着,尽量克制自己的目光别像刚出生的幼崽般满是好奇。四个古老又显赫的议会家族,却有五个大公头衔,其原因就是狼族有两位大公,除了让自己的心脏怦怦跳的孤狼,还有甘迪的父亲。

正因如此,狼族在议会里的地位比起那三家微妙地高上一筹。谢尔普家本来对多莉的态度十分不乐观,因为她和甘迪的死联系在了一起。热热闹闹地载着他们这一家子的敞篷马车队伍,说不定还没到王都,就失去了议会席位五分之二的好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和所有舞会的在场者一样,将小绵羊对格里高利大公堪称英勇的搭讪当作一步没有退路的险棋,根本没有考虑到这出于自然的吸引。但无论如何,她成功了,至少算是为谢尔普家跻身王都的欲图开了个好头。

除了几个议会家族,多莉还认出了豹族里伯德家,虎族泰戈尔家,还有昆东所在的马达沙家。她总结出三个最容易从兽人身躯判断出其种姓的地方——耳尖、尾巴和手背。在场的也有许多食草动物家族,但绵羊就是无法把目光从食肉动物的身上挪开。

因为她感到饥饿。

为了让束腰勒出最纤细也最柔弱的腰线弧度,多莉昨晚没吃东西,今早也是一样。两个教养嬷嬷像上刑般拉着她的束腰带子死命扯,但她没有呼痛,苍白着雏菊般幼小而惹人爱怜的脸蛋望向窗外。窗户的另一头传来她的姐姐,温蒂大小姐咬着毛巾压抑的痛苦声音,至少让多莉放心不是她自己受到了歧视或虐待,而是每一个家族需要其暗示自己雌性或者Omega身份的女孩,都需要每日经历一次的磨难。

胃袋的空虚像一阵绵延的怅然叹息,断断续续地抽搐着控诉她本人的无能。动物活着不就是为了进食和繁衍吗?他们不用像人类一样,非要找到一个什幺目标或者梦想,或者另一个人,作为活着的理由。此刻,多莉又饥饿,又没有子嗣,更让她难过的是,在短期内应该没有肉食动物可以吃了。

是的,她是一只嗜吃肉类的绵羊。她品尝过草食动物的肉,但更为迷恋肉食动物富有魔力的肉质。如果人类站在动物世界的顶层时,并不忌讳食用一切动物,唯独忌讳食用同类。那幺一只绵羊吃掉食物链上更高阶层的食肉动物是否算拥有了比汉尼拔更恶劣的习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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