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台:
世道难回,人心莫测,波澜翻覆朝夕。交结黄金,总是梦中蝴蝶。不如打
叠襟怀也。分付与清风明月,那阴晴明朝难料,早寻安逸。
这个词儿,虽是几句没要紧的话,却也说得有些道理。世上的人,凡事里多是望前行去,再不肯想到后头。殊不知眼前日子有限,后来日子无穷,这也不只道义上相交如此,就是近来这些做小官的,都是这样。但有一说,小官又不比那道义上交柱的,一发不可望前行去。你着不肯依了这句,后来定然没个结煞。如今有几个识得时势的,看前边有了样子,还肯回心转意,去寻些久长生乐。有等不识世务的,荡惯身子吃惯嘴,郎不郎,秀不秀,镇日闲游浪走,不消一两年,便见结果,不是狼借故土,就是流落他乡。总是世人一句口头话极讲得好,道是碗大蜡烛照不见后头日子。这还不在话下。如今就把个故事比方说着。
当初江州城里有个秀才,姓达名春。你道这个姓却也古怪,又不出在百家姓上,还是那里来的?原来不是我们南方教里的人,是个西番生种的回子。这达春祖父两代,都在江州做些小小生意。后来他就入在江州学里,才入学得一两年,便相处了个小官,叫做何冕。一心一意,工夫都做在他身上,竟把学业都荒芜了。
一日,宗师岁考,把达春降了青衣。达春想道: “我向是要说人笑人的,如今倒把别人说笑了。怎么样做人?”终日愁闷不过,痴痴呆呆,变成个失心疯,把日常间窗下看的书史文章,罄尽收拾出来,哄的都把火来焚了,口口声声要去出家做了和尚。他爹娘听得这句,着忙起来道: “我们这回回教里,从来不尊佛法的,倘是明日果然去出了家怎么样好?”日日提防在心。怎知这达春起了这个念头,决然要去。
这日,瞒过爹娘,出了江州城,行过十多里,来到一座山岗。正行之间,只听得耳边厢就如虎啸一般,心中觉有些害怕。忙不及的回转头来,仔细一看,那里见个人影。正在着急处,猛可的山背后大叫一声,道: “来了!”达春听见这声喊叫,只道是什么歹人,着实吃了一惊,险些儿把十失心疯都惊好了,心慌胆颤蹲在那山凹里。偷睛看时,原来是个乞儿。这个乞儿也是有些疯病的,见了达春突地跪下,随口大唱道:
月儿稀,月儿稀,老爹原是有名的。前番把我一把米,放在黄麻袋儿里。撞着一只焦黄狗,牢地咬碎敏儿底。撒上一地米,红公鸡,白婆鸡,来吃我的米。我把棒儿去打鸣,悔气撞见巡捕的。他说我是捞鸡的,送到本官去。打了十竹披,至今屁股有些疼。罚咒不要那把米,赏个铜钱买酒吃,富贵荣华直到底。
达春听他念了这一遍,哈哈大笑起来,向袖里摸了半日,摸出一个薄小穿的铜钱,递与他道: “我要问你,这里下山岗去是什么去处?”那乞儿接了钱,欢欢喜喜的道: “山下就是观音禅院了。”达春道: “生受了你。”说不了,转身就走。行不上半里,只见路旁一株大松树下,有个云游道人。打着盘膝,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个柬贴,上写几行字道:
道家十叹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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